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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時(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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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時(六)

容與很順利地就被送入了道觀。

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好事情。

容與的娘自刎的消息雖未傳開,但終究私底下是有些風言風語在的。

容與的爹兩年未娶,但如今也要準備續弦,那容與這個留下來的不能承繼爵位和王府的長子,就有些難以處理。

如今容與自請前往去道觀,給容與的爹倒是省了不少功夫。

道觀離王府有不短的距離,來回得一天的樣子,山高水遠,往後見面的機會便也少了,省了很多閑言碎語。

容與坐在馬車上,旁邊是道觀得知了消息,按照容與他爹的意思,提前送來的刻好的書簡,都是講究孝道的。

容與靠著成摞的書簡,手裏拿著從京城最有名的點心鋪子裏買來的椒鹽麻餅,小口小口地吃著,吃相很是文雅,比在王府裏添了幾分自在。

他自請去道觀,家裏多少還是花了銀子打點,特別是容與的祖母,自覺虧欠容與,給道觀另外又捐了不少銀子,也給了容與用來傍身的銀票,讓他安心。

容與離府前專門遣人去進程的鋪子裏買了椒鹽麻餅,這個最抵飽,且吃起來不膩。

容與這幅不爭氣的樣子,最看不下去的自然就是盤踞在他眼睛處的魔魂。

一路上都在罵罵咧咧,從城內罵到城外。

最後罵得累了,容與也吃飽了,恨鐵不成鋼地質問容與:“你受如此冷待,就半點不恨嗎?”

容與眨了眨眼,倚著的身子坐直,指了指那堆書簡:“生恩未報,何談報仇。”

八個字,差點沒把魔魂氣暈厥過去。

“沒救了沒救了。” 魔魂在容與耳邊不斷重覆著這些話。

容與這些年來,也沒少受魔魂這些話的折磨,面上自然是什麽也沒露出來。

魔魂這些年卻也是越挫越勇。

又問他:“那些在塞外餓你的人呢?你就不恨?”

容與繼續吃著手中的椒鹽麻餅:“再說吧,千裏之外,想殺也殺不了。”

魔魂沒再說話。

葉棠玉看著猜測應該是被容與氣得無話可說了。

緊趕慢趕了一天,終於到了道觀。

一個小徒弟在道觀門口客客氣氣地引容與進去,說觀裏的幾位都還在等他,想見上一面。容與沒什麽拒絕的理由,便跟著走了進去。

葉棠玉看著這觀中等著的十來位道長,不少都已至煉體境,是有些真本事在的。

容與方一進去,旁邊看著年紀比較輕的一位道長便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
“煞氣好重!這是什麽命數?” 說著那位道長就忍不住想拉過容與細細查看,卻被坐在正中觀主一聲輕咳打斷。

“容與小友,既然受王爺和老王妃所托,貧道一定會盡心看護,你的煞氣難解,我想了個法子,這煞氣起於紅塵,散於紅塵,不如今後你每日清晨來正殿看我們算命除祟,也算是修行,你看如何?”

“聽觀主的。”

容與沒有別的什麽意見,大多數時候,他都沒什麽意見。

只有魔魂忿忿不平:“對別人倒是好說話得很。”

觀主很是滿意容與的順從,本以為這孩子難相與得很,才會被王爺送至塞外,沒想到初初接觸下來,倒也很是乖巧。

容與想了想,又補充了句:“不知關註可否為我尋一位先生,我年齡尚幼,觀主送來的書簡,有大半都不識得。”

容與祖母事先打過招呼,這點子正當要求,觀主自然不會拒絕。

日月更替,容與清晨前往殿中看觀主或其他道長為來求簽的人解簽算命,也或是看他們除祟,下午便去聽先生授課,晚上跟著小道士們出晚課。

一日一日下來,倒也充實。

如果不是成堆成堆的小道士每日擠到容與跟前要來為他算命的話。

容與幼時性格是冷情了些,很多事都是隨波逐流,懶得拒絕。

因而一開始,有小道士試探著來找他,想為他算命,他也就由著人算,之後,消息傳開,這觀裏的小道士便排著隊來了。

可惜沒幾個學到位的,都是些半吊子。

一會兒說容與命不久矣,一會兒說容與命裏有血光之災,還有人說容與會孤獨終老,氣得魔魂在容與的眼睛裏與這些個小道士對罵,吵得容與不勝其煩。

後來挑了個觀主在的日子,直接將此事告知了觀主,那些小道士自然挨了重罰,再見容與時都帶了幾分排斥,覺得他不夠義氣。

容與不在乎這些,總算清凈了些,晚上入夢都快了不少。

只是臉上的倦意確實是一年比一年明顯。

前五年,每日清晨都還去殿中,看道士們算命。

說是看算命,其實就是“觀”世間相。

夫妻、摯友、子女....各有所求,各有所想,為善者不得善終,至惡者名利兼得。這人間之事,有時並無什麽天理可言。

看得多了,也就不新鮮了。

容與慢慢開始在這每日的“修行”中發呆,他一個瞎子,發不發呆也沒人瞧得出來。至多是在修行快結束,觀主問他感想前,回回神,臨時搜羅些可說的東西說說。

又過了兩年,容與更大了些,也發現了這每日的修行,其實說到底主要也是讓觀主對王府那邊有個交待。

索性走神得更徹底了一些。

偶爾裝裝病痛,找個合適的理由給觀主,應付應付王府,自己也能待在屋子裏面躲躲清閑,皆大歡喜。

時不時也有些老道士試圖為容與化解煞氣。

容與也由著他們折騰。

到了十八歲那年,王府傳來消息,說容與的祖母病故,讓容與回去一趟。其中一位老道士陪著容與一起回去了,說至親病故,或能有轉機。

只是很快跟著去的老道士便知道這轉機根本沒有。

容與並未能進靈堂。

只讓他遠遠地在府外磕了頭,甚至於他爹的面也沒見著。只有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因著好奇,跌跌撞撞撞到他身上,毫不客氣地問容與,是不是他瞎了眼的哥哥。

容與沒有開口回答。

這孩子便被後面匆匆敢來的嬤嬤給抱走了。

容與磕了頭,思索著祖母這一去,王府中怕是不會再每月遣人來給他送銀子,自己這餘生也得想點能幹的行當才行。或者……就這麽等死也行。

恰逢此時,魔魂又開了口:“要什麽銀子。魔尊轉世好好的不當,你想著賺銀子?還等死?你有沒有點出息?”

容與被魔魂說得一怔。

從他聽得懂人話開始,魔尊勸他入魔的話就沒停過,說他身為魔尊轉世,必定命途多舛,六親緣薄,終究會殺人入魔。

也確實如魔魂所說。

他與至親之人的緣分都太過淡薄,如今祖母也離世,這天地之間,與他再有牽連的人也沒了。

若終有一日會走向這條路,那他也沒什麽好掙紮的。

反正,人間無趣。

容與的念頭自然躲不過魔魂,見容與這十八年來,第一次如此上道,魔魂激動得聲音都在抖。

“好好好,終於開竅了,雖然最晚入魔的魔尊轉世的名頭已經逃不掉了,但我們大器晚成,爭取掃平三界。”

魔魂的語氣幹勁兒十足。

“你拿不定主意殺誰,我就來幫你物色,我們本為一體,不必客氣。”

若是魔魂有形,葉棠玉都能想象出它眉飛色舞的樣子。

回程路上,一同來的老道士看著容與身上更重的煞氣,一路上的嘆氣聲就沒停下來過。

許是覺得容與可憐,對如何化解容與身上的煞氣,就分外上心,開始日日來告訴容與他如今的處在多麽危險的邊緣。

“你這煞氣怎麽一日比一日重,眉目倦怠,無甚牽掛,戾氣環繞身,實在不是久活之相啊。” 老道士愁容滿面。

魔魂聽得很是不耐煩,將這嘮叨列為了第一擊殺的人選,老道一邊說,它就一邊攛掇容與:“這凡間的道士倒有些門道,不如選他練手,也簡單得很。”

容與雖然應了魔魂入魔的話,但此時心頭並無嗜殺執念,只覺得疲憊,借著祖母病故,這段時日也沒再去殿中看觀主算命除祟。

老道士則是為了化解他的煞氣,給他尋了盆花來,讓他好好養著。

說養養花,感受生命在自己手上生存下來的感覺,於他有利。

容與雖然收下了,卻覺得莫名其妙,他費盡心思養著這盆花又有什麽用處,養得再是生機勃勃,他一個瞎子看不見,又有何用。

於是道士給他花,就這樣擺在他的屋內,沒有照料,任它枯萎。

老道見狀,也只是悠悠地嘆了口氣,等花徹底枯了的那天,將花帶走,此後再也沒來找過容與。

魔魂見容與答應了入魔,卻又開始沒了動靜,心裏也急了起來,再任由容與這麽拖下去,再來一個十八年,它可受不住。

於是便整日裏吵吵嚷嚷著讓容與出門。

恰逢清晨,容與想著正是觀主算命除祟的日子,便去了殿中,想著做完這場修行,便依魔魂所願。

這次來的是個男人。

秉持著最後一次修行,容與雖然一臉倦容,但也勉強打起精神認真聽了起來。

看上去倒是可憐,眼下烏黑,神思恍惚,說是被妖邪所擾,請了觀主的符,感恩戴德地就回去了。

結果沒兩天,卻又殺了回來,說觀主的符鎮不住那妖邪。

這還是容與在道觀裏十年,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。

男人和觀主商量好,將那妖邪引來到觀中。

容與提了點興致,也到場來“看看”這妖邪。

“你就是觀主?”

葉棠玉看著自己一身男子裝扮走了進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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